| 吕 存:立冬絮语(散文) | |||
| 2025/11/7 10:44:40 散文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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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的风里终于有了不容错辨的凉。不是秋日里那种带着桂香的、温吞的凉,是像刚从井水里捞出来的棉布,贴在皮肤上,能瞬间勾起人鸡皮疙瘩的凉。抬头望,巷口那棵老樟树的叶子还绿着,却少了盛夏时的油亮,边缘泛着一层淡淡的灰黄,像被时光悄悄蒙了层薄纱。风一吹,叶子不再是哗啦啦的欢唱,而是簌簌地轻响,一片、两片,慢悠悠地打着旋儿落地,像是怕惊扰了还在枝头留恋的同伴。
走到街角的早餐铺,老板娘已经把塑料门帘换成了厚厚的棉帘,掀开时能听见棉絮摩擦的细碎声响。“要碗热豆浆,少放点盐。”我搓着手哈气,白雾刚飘到眼前就散了。老板娘笑着应着,从冒着热气的铁桶里舀出豆浆,瓷碗刚递到手里,暖意就顺着指尖往胳膊肘窜。“再过几天就立冬啦,”她一边麻利地给客人装包子,一边念叨,“去年这时候都下过一场薄霜了,今年还算暖和,不过也快了,你看那墙根下的草,都蔫头耷脑的了。” 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墙根下的狗尾草果然没了往日的精神,穗子垂着,颜色也从深绿变成了浅褐,风一吹就晃悠悠地倒向一边,像是连挺直腰杆的力气都没了。路边的月季倒是还开着几朵,花瓣却裹得紧紧的,不像春天那样舒展,边缘还沾着些细碎的白霜,像是夜里被冻着了,清晨还没缓过劲儿来。有早起的老人牵着狗经过,狗的爪子踩在落叶上,发出“咔嚓咔嚓”的轻响,老人裹着厚厚的棉袄,围巾绕了两圈,只露出一双眼睛,嘴里呼出的白气和狗鼻子里的哈气缠在一起,慢慢飘向天空。 阳光倒是还暖,却没了穿透力,像笼着一层柔光滤镜,洒在身上软软的,却不怎么能焐热身子。我搬了把椅子坐在阳台上,手里捧着一本没看完的书,没翻几页,就看见窗玻璃上落了只麻雀。它蹦蹦跳跳地啄着玻璃,像是在好奇里面的暖意,又像是在寻找什么。我轻轻敲了敲玻璃,它扑棱着翅膀飞走了,翅膀掠过窗沿时,带起的风让窗帘轻轻晃了晃。低头看手腕上的表,发现阳光在表盘上的影子比上周短了不少,连平日里能晒到阳台中央的光斑,都缩到了墙角。楼下的孩子们还在玩耍,只是不再像夏天那样穿着短袖奔跑,都换上了薄外套,跑一会儿就会停下来,把手揣进兜里,跺跺脚取暖。有个小姑娘手里拿着一根糖葫芦,红色的山楂裹着透明的糖衣,在阳光下亮晶晶的,她咬了一口,皱着眉头说:“好凉呀!” 下班回家时,路过菜市场,摊主们都在收拾摊位,地上散落着几片枯黄的菜叶,被风卷着滚到路边。卖白菜的大爷把剩下的白菜摆得整整齐齐,盖上了一层塑料布,“这白菜得盖着点,夜里要上冻了,”他一边盖一边说,“立冬前的冻最厉害,不盖好,明天叶子就蔫了。”卖红薯的炉子还冒着热气,甜香飘得很远,有人停下来买一块,捧着热乎乎的红薯,一边走一边剥着皮,嘴里哈着气,脸上却带着满足的笑。回到家,打开衣柜,把厚毛衣、羽绒服都找了出来,叠得整整齐齐放在床头。往年总觉得立冬还早,今年却早早地就把厚衣服准备好了,像是心里早就盼着这股凉意在提醒自己,该好好享受冬天的暖了。厨房里,妈妈正在熬粥,砂锅咕嘟咕嘟地响着,小米的香气混着红枣的甜香飘满了屋子。“明天要降温,熬点小米红枣粥,喝着暖和。”妈妈的声音从厨房传来,我靠在门框上看着她忙碌的身影,心里暖暖的。 夜里躺在床上,听着窗外的风。风穿过楼道,发出呜呜的声响,不像春风那样温柔,也不像秋风那样萧瑟,带着一种沉稳的力量,像是在宣告冬天的到来。偶尔能听见楼下传来的关门声,还有远处汽车驶过的声音,都被这夜色和风声裹着,变得格外轻柔。我摸了摸放在床头的厚袜子,想着明天穿上它,走在凉丝丝的风里,应该会很暖和吧。 立冬就这么一步步地来了,没有惊天动地的动静,只是风里的凉更浓了些,阳光的影子更短了些,人们的衣服更厚了些,锅里的粥更暖了些。它像一位温柔的故人,带着满身的凉意,却也带来了满室的温暖,提醒我们在渐渐变冷的日子里,好好照顾自己,好好感受生活里那些细微的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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