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嵇维林 朱容徽:灶台边的烟火人生——食堂老田

2025/12/3 10:46:03    小说、故事、杂文
  单位后勤食堂的窗口,曾常年守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中等个头,精神矍铄,双手粗糙,指关节因常年浸泡在洗菜水中而有些变形,可那双眼睛,却总透着一股不同于寻常食堂师傅的清亮与温和。他就是老田,我们整个单位上上下下都熟知的“食堂秀才”,一个在灶台与笔墨间深耕了近三十年的普通人。

  初识老田时,我刚入职不久。每天中午冲进食堂,总能看到他在窗口后有条不紊地打菜,动作麻利却不敷衍,给每个人的分量都足足的,遇到爱吃辣的年轻人,还会额外舀一勺自制的辣椒酱,笑着说:“多吃点,下午才有劲干活。”

  那时只知道老田是个老实本分的食堂师傅,直到有一次,在单位内部刊物上读到一篇题为《灶台边的烟火人生》的文章,文字朴实却饱含温情,写的是食堂里的日常:凌晨四点的蔬菜批发市场、蒸笼里升腾的热气、员工们满足的笑脸,还有冬天为加班工人留的热汤。文末署名“田某某”,我才惊觉,这竟是那个每天给我们打菜的老田。

  后来渐渐熟悉,才知道老田的“不简单”。他出身农家,年轻时进矿食堂当学徒,一干就是三十年。后勤工作繁杂琐碎,凌晨就得起床采购、备料,中午送走最后一批食客,还要清洗厨具、打扫卫生,忙到下午才能喘口气。可就是在这样忙碌的间隙,老田从未放弃过对文字的热爱。他的宿舍里,最显眼的不是家具,而是一摞摞的书籍和笔记本。午休时,别人要么趴着打盹,要么闲聊,他却躲在角落,拿出笔记本写写画画,把食堂里发生的趣事、遇到的人,都一一记录下来。

  有同事开玩笑说:“老田,你一个做饭的,写这些有啥用?”他总是笑着回答:“没事,就图个乐,把咱们食堂的故事记下来,也是个念想。”可这份“图个乐”的坚持,却让他的文字渐渐有了力量。他写食堂师傅们为了让员工吃上热乎饭,冒雪采购的经历;写新来的学徒从不会切菜到能独当一面的成长;写一线矿工们狼吞虎咽吃饭时,眼里对生活的热忱。这些带着烟火气的文字,没有华丽的辞藻,却格外动人。

  不知从何时起,老田开始尝试给报纸投稿。起初,石沉大海是常事,可他从不气馁,每次收到退稿信,都会认真修改,然后再投。有一次,他写的《矿工的午餐》被省报副刊采用,消息传到单位,整个食堂都沸腾了。大家拿着报纸争相传看,连平时不苟言笑的食堂主任都拍着他的肩膀说:“老田,真有你的!咱们食堂也出了个‘大作家’”。

  那之后,老田的创作热情更高了。他利用业余时间阅读大量文学作品,从经典名著到当代散文,只要能找到的书,他都爱不释手。为了提升写作水平,他还报名参加了市里的文学培训班,每次上课都要坐一个多小时的公交车,风雨无阻。他的笔记本越积越厚,上面不仅有文章草稿,还有密密麻麻的读书笔记和心得体会。

  随着一篇篇作品在省报、中央级报纸发表,老田的名气越来越大,矿上的干部职工都亲切地称他为“秀才”。就连集团公司的领导也注意到了这个食堂里的“笔耕者”,当得知他的文学成就后,主动将他推荐给了龙口市作家协会。加入作协后,老田仿佛找到了组织,他积极参加各种文学活动,和文友们交流创作心得,视野变得更加开阔。

  在作协里,老田依旧保持着食堂工作时的勤恳作风。每次活动,他总是最早到场,最晚离开,主动承担起整理资料、打扫场地的工作。他从不因自己发表了几篇文章而自满,反而更加虚心向老作家请教,不断打磨自己的文笔。短短几年时间,他从一名普通会员,一步步成长为市作协名誉副主席,发表的作品也越来越多,创作热情也就更加放光彩了。

  可谁能想到,这位在文学上取得一定成就的作家,背后付出了多少常人难以想象的努力。

  有一次,我特意去老田家拜访。推开他家的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书房里那张宽大的书桌,上面铺着泛黄的稿纸,放着一支用了多年的钢笔,旁边是厚厚的一摞手抄本。老田告诉我,他有个习惯,每天早上三点半就会醒来,再也睡不着,便起床抄写古典名著。“《红楼梦》我抄了七遍,《三国演义》抄了五遍,还有《史记》《古文观止》,都抄了好几遍。”他指着那些手抄本,平静地说。

  我拿起一本手抄本,只见字迹工整娟秀,一笔一划都透着认真。老田说,抄写不仅能加深对经典的理解,还能学习古人的用词技巧和行文风格。“很多古典文学里的表达,光看是记不住的,抄一遍,就像刻在脑子里一样。”我粗略算了一下,一本《红楼梦》近百万字,抄七遍就是几百万字,而他一年下来,竟能抄写古典名著七八遍。这种惊人的毅力,让我一时语塞,只能用“愕然”来形容当时的心情。

  老田的随和是出了名的,不管是单位的同事,还是作协的文友,提起他,都称赞他为人厚道、乐于助人。可他也有着自己的“个性”,这份个性,体现在对创作的专注上。

  今年秋天,林苑的枫叶红得正艳,我特意邀请老田一起去赏秋,心想让他感受一下自然风光,或许能激发新的创作灵感。可他却笑着摆摆手:“你们去吧,我还有稿子要改,实在抽不出时间。”语气委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当时我心里还有些不快,觉得他太“怪”,连赏秋这样的小事都不肯抽出时间。可后来静下心来一想,才明白是自己打扰了他。对老田来说,创作不是消遣,而是一种追求,一种生活态度。他把所有的空闲时间都倾注在文字上,不愿有丝毫的浪费。这份对热爱的执着,正是我所欠缺的。

  还有一次,我们相约在海边散步。秋日的海边,海风微凉,浪花拍打着礁石,卷起层层白浪。老田指着沙滩上的沙子说:“你看这沙子,看似渺小,却有着钻硬的力量。知识就像这片大海,而我们的毅力,就像这沙子,只有凭着沙子般的坚持,才能在知识的海洋里扎根、成长。”他的话朴实无华,却蕴含着深刻的道理。那一刻,我仿佛明白了他为何能在灶台与笔墨间都取得如此成就——正是这份沙子般的毅力,支撑着他在平凡的生活中,书写出了不平凡的人生。

  如今,老田已经退休了。离开食堂的他,并没有停下脚步,反而把更多的时间投入到文学创作中。他依旧每天凌晨三点半起床抄写经典,依旧笔耕不辍地记录着生活中的点滴。作协的活动上,总能看到他忙碌的身影;报纸杂志上,也时常能读到他的新作。

  老田就像一株默默生长的芦苇,在平凡的土壤里,凭着坚韧的毅力,绽放出了独特的光彩。他没有惊天动地的壮举,却用三十年的勤恳与坚持,告诉我们:成功从来不是偶然,而是恒心与毅力的积累,是对热爱的执着与坚守。

  每次想起老田,我的心中都会涌起一股暖流。他不仅是食堂里的“秀才”,是市作协的名誉副主席,更是我人生路上的榜样。他让我明白,无论身处何种岗位,无论过着怎样的生活,只要有追求、有毅力、肯坚持,就能在自己的天地里,书写出属于自己的精彩篇章。而那份沙子般的毅力,也将永远激励着我,在人生的道路上,稳步前行。


作者:山东烟台龙口市作家协会 嵇维林(本网记者) 朱容徽
编 辑: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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