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之后，风就渐渐带了凌冽的劲儿，卷着街边的落叶，一下下拍打着茶叶店的玻璃窗。我守着这方小小的茶室，把门又轻轻地关了关，还是觉得那股冷意顺着门缝钻进来，于是索性搬了小马扎，凑到屋角的陶炉边，煮一壶老白茶。

　　陶炉里的炭火是前几日特意备下的果木炭，燃起来不呛人，只慢悠悠吐着橘红色的火舌，把陶壶底烤得温温的。壶里的水先是细细地响，像初春檐角化冻的冰棱，后来便咕嘟咕嘟翻起小泡，我捏了几片陈皮、几颗桂圆丢进去，茶香混着果甜，瞬间漫了一屋子。玻璃上很快凝了一层白雾，把窗外的世界揉成了模糊的色块——骑着电动车的路人裹紧了厚外套，车把上挂着的塑料袋晃悠着，里面是刚从隔壁包子店买的热包子，蒸汽透过塑料袋隐隐约约往上冒；牙科诊所的玻璃门被推开，一个捂着腮帮子的大爷走出来，脸上带着舒展开的笑意，想来是牙疼的毛病被治好了；还有只橘猫蜷在茶叶店窗外的台阶上，把尾巴圈成个圈，脑袋埋在肚皮上，懒得抬眼。

　　我掀开壶盖添水，炭火噼啪响了一声，惊得玻璃窗外的的麻雀扑棱着翅膀飞起来，落在路边的梧桐树枝上。它们啄着枝头残留的梧桐籽，叽叽喳喳的，倒给这安静的冬日添了几分热闹。想起前几日的大风，卷着落叶把街道扫得哗哗响，连店铺的招牌都被吹得晃了晃，如今风势渐缓，倒更觉这炉边的安稳可贵。茶煮得久了，茶汤熬成了琥珀色，倒在粗陶杯里，杯壁凝着细密的水珠，握在手里，暖意从指尖一直淌到心口。抿一口，茶香清醇，陈皮的微苦混着桂圆的甜，在舌尖绕了一圈，连带着鼻腔里都是暖融融的气息，方才觉得冷的手脚，也慢慢舒展开来。

　　店门口的风铃忽然叮铃响了，是几个相熟的好友推门进来，手里还拎着水果，笑着喊我：“就知道你在这儿煮茶，特意过来凑个热闹。”我忙起身挪了挪位置，给他们各自倒上一杯热茶，粗陶杯碰到桌面发出轻响，像敲开了冬日里的欢喜。

　　好友们挨着陶炉坐下，指尖拢着温热的茶杯，话匣子便打开了。我们聊着单位的趣事，聊着自己孩子的学习与成长，聊着自己的梦想与爱好，聊着有空大家一起约去旅游，欢声笑语撞在玻璃窗上，又弹回来，和炭火的噼啪声、茶水的咕嘟声缠在一起。窗外的风还在吹，可炉边的我们，被热茶暖着身子，被趣事逗着心情，竟全然忘了外头的寒意。

　　炭火依旧不疾不徐地燃着，壶里的茶续了又续，雾气在玻璃窗上聚了又散，画出不规则的水痕。天色渐渐暗下来，路灯次第亮了，橘黄色的光透过玻璃窗洒进来，落在陶炉的炭火上，像撒了一把碎金。我给陶炉添了块炭，又往壶里加了几颗红枣，看着茶汤再次翻滚，忽然觉得，冬日的美好从不是孤身一人的温暖，而是三五好友围炉而坐，把单位里的琐碎趣事当成谈资，让那些平凡的日常，在茶香里酿成了最珍贵的甜。这样的冬日，守着一方小炉，一壶热茶，伴着好友的笑语，便已是最好的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