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袁机换：北国春信 | |||
| 2025/5/31 21:32:26 散文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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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的春天是位姗姗来迟的旅人，总要在残雪消融的褶皱里徘徊许久。直到某日清晨，推开结着冰花的窗棂，忽见檐角垂下几串冰凌泪，在晨光里折射出七彩的虹——这便是春天捎来的第一封密函，用融化的雪水写成，写在解冻的河床与抽芽的柳梢。 城郊的残雪尚未褪尽，冰河已率先苏醒。裂冰的脆响在寂静的旷野里格外清越，像远古编钟的余韵。渔人凿开冰窟，将渔网撒向幽蓝的深水，溅起的水花里藏着细碎的冰晶，落在蓑衣上叮咚作响。岸边的芦苇荡里，野鸭试探着拨动冰碴，忽然振翅掠过水面，翅尖扫落的冰凌坠入河心，惊起一圈圈年轮般的涟漪。 春风过境时，总带着塞北的粗粝与豪情。它翻过阴山，掠过燕山，将黄土高原的沙尘与渤海湾的咸涩酿成独特的韵脚。老城墙根的垂柳最先读懂这密码，虬曲的枝干上爆出米粒大的芽苞，像憋足了劲的鼓手，只待某个晴日便要敲响春的锣鼓。放羊的老汉甩着响鞭，看羊群啃食着枯草下新绿的草芽，鞭梢甩出的脆响惊飞了觅食的灰雀，扑棱棱的振翅声里，春天正以燎原之势漫过原野。 最妙是春雨来时，天地间扯起素白的纱帐。这雨不似江南的烟雨缠绵，倒像北方汉子的泪，来得痛快淋漓。雨脚踩着黄土地，溅起带着泥腥气的尘烟，打在铁皮屋顶上叮叮咚咚，恍若千军万马踏过战鼓。戴斗笠的农人蹲在地头，看雨水渗进龟裂的田垄，指尖捻起湿润的泥土，眼里泛起笑纹——这黑黝黝的土，是大地最丰厚的情书。 当布谷鸟的啼鸣掠过山梁，漫山遍野便涌起斑斓的浪。杏花总爱抢占先机，在嶙峋的枝桠上炸开满树云霞，粉白的花瓣落在牧羊女的红头巾上，倒像是特意别上的簪花。桃林随后绽开胭脂色的笑靥，连空气都染了蜜色。最惊艳是山寺的古梨树，百年老干上迸出千万朵雪浪，风过时簌簌如落雪，引得穿绛红僧袍的小沙弥驻足，看花瓣落满青石阶，恍若佛前飘散的偈语。 暮春的傍晚，总见放风筝的孩童在田埂奔跑。沙燕、蜈蚣、八卦，粗粝的棉线牵着童年的梦，在渐暖的风里越飞越高。穿粗布衫的老人坐在门槛上，就着夕阳卷烟叶，看炊烟与归雁在暮色里相逢。远处传来悠长的吆喝声，卖豆腐的梆子声混着磨盘转动的吱呀，在渐浓的春夜里荡出温暖的涟漪。 此刻站在长城的垛口，看落日将烽火台染成赭红。春风掠过女墙，带着山桃花的甜香与新翻泥土的气息。忽然懂得北方的春天原是位披甲的诗人，她不写小桥流水的婉约，却用解冻的冰河作笔，以抽芽的柳枝为墨，在广袤的黄土地上，写下最磅礴的春之赋。而我们，都是这豪迈诗篇里，最滚烫的标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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