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北的春天来得突然。昨日还是灰黄一片的塬上，今晨推窗一看，竟已浮动着淡淡的绿意了。这绿极浅，极淡，远望去，竟像是黄土自己渗出的汗珠，又像是画家在赭黄的底色上，用极细的笔尖轻轻点染的。

　　春风是夜间偷偷渡河而来的。它先在无定河上打了个旋儿，把封冻了一冬的冰面吹出几道裂纹;又掠过河岸的枯柳，那些看似僵死的枝条便忽然柔软起来。这风颇有些鲁莽，它不管不顾地闯进每一条山沟，每一孔窑洞，把窗纸吹得哗哗作响，把炕头的尘土也卷起来，在阳光里打着转儿。

　　枣树是最先感知春信的。那些黝黑皴裂的枝干上，不知何时已冒出嫩红的芽尖，像无数细小的手指，小心翼翼地试探着春寒。杨树倒是矜持些。它们灰白的树干挺立在公路两旁，枝条上缀满棕色的芽鳞。要等到某个清晨，这些芽鳞忽然绽开，吐出嫩绿的絮状花序，在风里轻轻摇曳。这时节，常有碎絮随风飘舞，落在行人的肩头，钻进农家的院落。山桃花开得最是泼辣。它们不管不顾地绽放在向阳的山坡上，粉白的花朵挤挤挨挨，远望如一片轻云落在山腰。

　　春风吹过麦田，那些越冬的麦苗便挺直了腰杆。它们挨过了严冬，叶片上还带着冻伤的紫红色，但根须已在泥土里悄悄伸展。老农蹲在田埂上，拔起一株麦苗察看根须，又捏碎一块土坷垃试试墒情，最后满意地点点头，把旱烟锅在鞋底上磕了磕。

　　河滩上的芦苇也冒出了新芽。这些芽尖呈锥形，锋利得能刺破人的手指。它们在风中轻轻摇摆，把倒映在水中的云影搅得支离破碎。偶尔有野鸭从芦苇丛中惊起，扑棱棱地飞向对岸，留下一串涟漪在河面上荡漾。

　　供销社的柜台前摆出了新到的农具。锃亮的铁锨、崭新的镢头排列整齐，散发着桐油的气味。老农们围着柜台仔细挑选，不时用手指试试刃口的锋利程度。他们知道，春耕就要开始了，这些家什将陪伴他们度过整个农忙时节。

　　春风依然在吹，带着泥土的气息，带着草木的清香。那些白天里萌发的嫩芽，此刻正在黑暗中悄悄地生长。待到明日朝阳升起，它们又会给陕北的黄土高原增添几分新绿。

作者：陕北矿业韩家湾煤炭公司 马娜

编 辑：一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