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常国华:归乡手札——舌尖上的西府情书 | |||
| 2025/5/8 1:14:06 散文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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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塔克拉玛干沙漠的边缘,落日将矿区的天空渲染得通红,归巢的鸟儿轻啼几声掠过天际,惊起细碎的沙粒。当暮色吞噬最后一丝光时,矿区陷入永恒的寂静,我常常在晚餐后的黄昏里想起故乡的云。每当日历翻到腊月,秦川大地的风裹挟着油泼辣子的香气便“穿越”三千公里,在戈壁滩的月色里与我相遇。今年春节,当我再次踏上宝鸡站台时,站前广场的凉皮摊子正腾起白雾,油泼辣子的辛香像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我记忆的闸门。 01岐山臊子面——沸腾的乡愁 清晨五点,母亲已在灶间忙碌,她将后腿肉切成拇指大的菱形,铁锅里的菜籽油泛起金黄涟漪时,肉丁与姜末在热油中跳起古老的舞蹈。三十年老陈醋沿锅边淋下的瞬间,升腾的酸香裹挟着秦椒面的红艳,在厨房里炸开一片彤云。 母亲的擀面水平是村里有名的,她把案板上的面团一次一次的用力卷着,再用擀面杖反复的推着擀开,她擀的面皮薄如蝉翼,对折七次后,刀刃与案板碰撞出清脆的节奏,细若银丝的面条在沸水中翻滚,浇上琥珀色的臊子汤,小块鸡蛋饼、木耳、黄花、豆腐丁在汤里漂浮如星。我捧着青花瓷碗,看红油在汤面里绘出年轮般的涟漪,这碗传承千年的臊子面里,沉淀着八百里秦川的四季轮回。 记得离乡那年,母亲把臊子汤料装进玻璃罐,说我想家时就煮碗面。在戈壁滩煤矿的房子里,我总在煮面时恍惚看见母亲那佝偻着腰添柴的身影。此刻面汤入喉,酸辣直抵心尖,烫得人眼眶发热。 02豆花泡馍——晨光里的温柔 天未大亮,凤翔东湖边的老字号已排起长队,老师傅手持铜勺,将雪白豆花舀进海碗的动作行云流水。现打的锅盔掰成拇指盖大小,在豆浆里浸泡得恰到好处时,浇上滚烫的豆花,撒上盐、辣子、葱花,最后浇一大勺现榨的西府菜籽辣椒油。 粗瓷碗里,豆花的柔嫩与锅盔的筋道在唇齿间缠绵,豆浆的清甜中和了辣子的烈,杏仁油的醇香在舌尖化开,像极了妈妈絮絮的叮咛。三十年前上寄宿学校时,我们同学经常会在每天早读后的清晨跑到凤翔县邮政局门口吃一碗热气腾腾的豆花泡馍…… 此刻坐在油亮的柏木条凳上,看晨曦穿过老榆树的枝丫,在碗沿投下细碎光斑,邻座老者吸溜面条的声响,跑堂伙计的秦腔吆喝,都在豆浆的香气里酿成陈年老酒。 03手擀面皮——时光的褶皱 正午的太阳晒暖了西府老街的青石板,擀面皮铺子的石磨仍在“吱呀”转动。面团在碱水里苏醒,在案板上经历千百次的摔打,最终在特制的铁锣上蒸出琥珀色的光泽。老师傅的刀工如风,面皮瞬间化作透光的玉带,浇上蒜泥、香醋、油泼辣子,撒上面筋块和黄瓜丝。 入口的瞬间,酸辣直冲天灵盖,面皮的筋道在齿间弹奏出古老的歌谣。这味道让我想起高考那年,每天下晚自习后和同桌溜去校门口的小摊。我们蹲在马路牙子上,就着昏黄路灯吃面皮,辣得直哈气却停不下筷子。 如今摊主已换成他儿子,但木桶里飘出的芥末香依旧让人难以忘怀。我站在梧桐树下,看学生们捧着一次性饭盒嬉 笑跑过,恍惚看见三十年前的自己正穿越时空走来。 临行前夜,母亲又往我行李箱塞满真空包装的擀面皮。火车驶过渭河时,我打开一袋面皮,辣油在密封袋里晕染出晚霞般的红。此刻库车的月光应该正照着戈壁滩,但我的舌尖还残留着西府大地的余温。这些穿越千年的味道,是游子与故乡间最坚韧的脐带,在三千公里的距离里,将思念熬成琥珀色的乡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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