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田军锋:我的父亲是一名煤矿工人 | |||
| 2025/6/14 10:02:44 散文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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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世界,藏在地心深处三百米的矿井里,上世纪六十年代,他在当地煤矿招工,成为一名煤矿工人,从此常年与黑暗、岩石和煤尘为伴。
他的形象,深深烙印在我儿时的记忆里,永远带着洗不净的煤灰味,话不多,却让家里人觉得心里踏实。 每天清晨,天还未亮透,父亲便已起身,穿上那套散发着浓浓汗味的旧工装。下井前,他会仔细检查下井的装备:沉甸甸的矿灯、自救器、防尘口罩,每一样都关乎生死的物件。出门前,他总会习惯性地用粗糙的大手,用力搓一把脸,仿佛要把一夜的疲惫搓进指缝里。母亲默默递上装着温热饭菜的饭盒,眼神里藏着化不开的担忧。父亲只低声说一句:“走了。”那身影便消失在朦胧的晨雾中。 夕阳拉长影子的时候,巷口会传来熟悉的、略显沉重的脚步声。门一推开,一股混合着汗味、煤尘味和淡淡机油味的气息先涌进来,接着,便是父亲的身影。他整个人像是刚从墨水里捞出来,从头到脚覆盖着一层灰黑,只有转动时露出的眼白,和偶尔因咳嗽而咧开的嘴,能看到一点刺目的白。沉重的矿灯带在他宽阔的额头上勒出深深的红痕,汗水在脸上冲刷出蜿蜒的“河道”,露出底下疲惫却坚毅的皮肤。 他总是先把那双沾满厚厚煤泥的矿靴脱在门外。然后走进小小的盥洗间,拧开水龙头。水声哗哗,伴随着父亲压抑的、沉闷的咳嗽声。他洗得很用力,一遍又一遍,肥皂沫混着黑水流下。但我知道,有些印记是洗不掉的——那嵌在指甲缝里的黑色,还有被沉重工具磨砺出的一层层老茧。 洗去一身疲惫和煤尘,换上干净衣服的父亲,像换了个人,他很少谈论井下的事,仿佛那是一个与我们截然不同的世界。饭桌上,他总是沉默地大口吃饭,仿佛要把消耗殆尽的力气重新填满。灯光下,我能清晰看到他鬓角过早染上的霜白、眼角的皱纹。只有我把弄坏的玩具凑过去,他的眼睛才会闪过一丝微光。那双洗不净煤灰的手,此刻会变得异常灵巧。他找出工具箱,用粗壮的手指捏着细小的螺丝刀,专注地修理着,动作沉稳而精确。那一刻,他不再是面对冰冷岩石的矿工,而是一个能为我“移山”的父亲。修好后,他会把玩具递给我,拍拍我的头,那粗糙手掌的温度,透过头发传来,是无声的爱,胜过千言万语。 夜深人静时,父亲压抑的咳嗽声常把我从梦里拽醒,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我知道,那是煤尘留给他的印记。偶尔,矿上尖锐的警报声划破夜空,母亲会猛地从床上坐起,脸色煞白,屏息凝神地听着,手指紧紧攥着被角,直到确认那只是演习或是别的无关紧要的动静,才长长吁一口气。那一刻,我懵懂地理解了父亲肩上担子的重量——那不仅是养活一家人的生计,更是悬在钢丝上的生命。 我的父亲,用沾满煤灰的双手,用沉默的脊梁,支撑起我们头顶那片小小的、明亮的天空。那深入骨髓的煤灰味,那洗不净的黑色印记,那沉重的咳嗽声,是父爱最深沉、最独特的徽章。 编辑温馨提示:请作者投稿时,必须留下单位、联系方式(手机)以便沟通联系,下次没有,稿件不采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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