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赵新月:山间笔记 | |||
| 2025/6/2 14:20:29 散文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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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中的清晨是从一声鸟鸣开始的。那声音先是怯生生的,像一粒露珠从叶尖滑落,继而便此起彼伏地连成一片了。我躺在帐篷里,透过纱帐望着天色由青转白,山岚在林间游走,宛如一群迷路的精灵。 溪水整夜都在絮语。白日里欢腾的溪流,到了夜间竟显出几分哲人的气质来。它不急不缓地流过石缝,时而停顿,时而奔涌,仿佛在思考什么亘古的命题。我常疑心这溪水是有记忆的——它记得每一片飘落的树叶,记得每一只来饮水的山雀,甚至记得亿万年前这里还是海底时的模样。 山中的树木最是耐人寻味。那些笔直的杉树,像一个个严肃的卫兵,终年保持着挺拔的姿态。而老松则不同,它们虬曲的枝干上刻满了岁月的痕迹,却依然伸展着苍翠的针叶,在风中轻轻摇曳。最令我驻足的是那株不知名的古木,树干中空,却从裂缝中抽出新枝,开着细小的白花。死亡与生机,竟在这残缺的躯体里达成了某种默契。 午后,我坐在溪边的青石上读书。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在书页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一只翠鸟忽然掠过水面,激起一圈涟漪,我的倒影便在这涟漪中碎成了千万片。待水面恢复平静,那倒影又慢慢聚拢,只是眉眼间似乎多了几分山野的气息。 山中的夜晚来得突然。暮色像一块浸了水的蓝布,渐渐笼罩了整片山林。萤火虫开始在林间飞舞,它们的光忽明忽暗,仿佛在演奏某种神秘的摩尔斯电码。我生起一小堆篝火,火光映在脸上,竟与萤火虫的光遥相呼应。这让我想起童年时祖母说过的话:每个人心里都有一团火,只是有些人任由它熄灭了。 夜半醒来,发现月亮已经爬上了山巅。银白的月光洒在帐篷上,将树影勾勒得分外清晰。远处传来几声猫头鹰的啼叫,衬得夜色愈发幽深。我忽然意识到,在这亘古不变的自然面前,人类的历史不过是短暂的一瞬。我们引以为傲的文明,在山川草木眼中,或许只是孩童的涂鸦。 清晨收拾行囊时,发现帐篷下钻出一株野花。淡紫色的花瓣上还沾着露水,在朝阳下闪闪发亮。我小心地绕过它,就像绕过一个正在熟睡的婴儿。回望这片山林,它依然沉默地矗立在那里,不因我的到来而欣喜,也不因我的离去而忧伤。这大概就是自然最本真的样子——它只是存在着,以它自己的方式存在着,不为谁而改变,也不为谁而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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