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方尚斌:矿灯 | |||
| 2025/6/28 17:32:31 散文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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矿灯的光,在巷道里游移。那光先是黄的,继而变白,最后竟有些发青。光柱扫过煤壁,煤便显出纹理来,层层叠叠,都是亿万年前的光景。
灯是矿工的眼睛。有了灯,黑暗便退避三舍。矿工们头顶一盏,腰间又别一盏,预备着不测。灯光下,煤屑飞舞,像极小的活物。光柱所及之处,煤的黑色便活了,泛出蓝幽幽的亮。没有灯,煤不过是地下的石头,无人知晓,亦无人问津。 灯光里,矿工的影子被拉得很长,贴在煤壁上,晃晃悠悠。影子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全凭那灯怎样摆动。矿工们习惯了与影子同行,影子也习惯了跟随矿工。影子不说话,却比谁都忠实。 矿灯照在煤上,煤便不再是煤。它成了冬日炉膛里的暖意,成了工厂锅炉中的动力,成了千家万户窗里的光。煤被灯光唤醒,走上地面,开始新的旅程。而矿灯依然在井下,照亮下一块煤,下一个工作面。 矿灯也照人。新来的后生,面孔在灯下显得稚嫩;老矿工的脸,却被灯光刻出更深的皱纹。灯光从下往上照时,人脸便有些骇人;从上往下照,又显出几分慈祥。矿工们彼此辨认,不全凭相貌,更多是看那灯的亮法,和持灯的姿势。 矿灯的光,有时也照见意料之外的东西。煤层里的植物化石,偶尔一闪;井壁上的水珠,映着灯光,像一串散落的珍珠。这些,煤车运不走,皮带拉不去,只有矿灯记得。 交接班时,矿灯房最热闹。上百盏灯同时亮着,光与光交织,分不清彼此。矿工们交还旧灯,领取新灯,像交接一种使命。灯房的老师傅记得每盏灯的脾气,哪盏亮些,哪盏暗些,哪盏该充电了。 地面上的人,很少想到矿灯。他们见煤不见灯,用光不思源。矿灯却不在乎,依旧亮着,在几百米的地下,在纵横交错的巷道里,在采煤机的轰鸣中,在矿工们的头顶上。 矿灯照亮的,从来就不只是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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