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部工业史诗里的生命之光 ——评王金星长篇小说《黄金十年》 | |||
| 2025/7/14 11:43:42 写作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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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当代文学的版图上,工业题材小说始终是一片亟待深耕的沃土。当多数作家将目光投向都市的霓虹与乡土的炊烟时,出身矿工家庭、曾在煤矿工作多年的湖南作家王金星,却将笔触扎进幽深的矿井,以十年为尺度,用《黄金十年》镌刻下一部煤炭行业的变迁史。这位长期关注产业工人命运的作家,凭借其深厚的生活积淀与独特的行业视角,将这部作品不仅写成一部记录行业兴衰的现实主义力作,更铸就为一曲献给矿工群体的精神佳构,在粗粝的煤尘中闪耀着人性的温度与生命的尊严。 一、浮世绘:时代褶皱里的煤炭行业 2002至2012年,煤炭行业的“黄金十年”既是经济高速发展的注脚,也是传统工业转型的起点。王金星以南方煤矿江煤集团为切片,将这一时期的行业图景徐徐展开:从“电煤告急”时的全民抢煤,到市场饱和后的产能过剩;从矿区“黄金遍地”的繁荣表象,到瓦斯爆炸、透水事故背后的安全隐忧;从管理层在利益诱惑前的摇摆,到普通矿工在井下的生死博弈……小说像一台精密的记录仪,既捕捉到了行业上升期的狂喜,也录下了转型阵痛期的挣扎。 尤为珍贵的是,作者没有将行业变革简化为“繁荣—衰退”的线性叙事,而是通过具体事件展现其复杂性。例如,谭国庆在处理矿难善后时,既要面对上级“尽快复工”的压力,又要安抚遇难矿工家属的悲痛;矿区领导在“引进外资”与“保护国有资产”间的犹豫,折射出市场化改革初期国企的迷茫。这些细节让我们看到,所谓“黄金十年”,并非只有鲜花与掌声,更有被光环掩盖的艰难抉择与沉重代价。 二、群像雕塑:矿工群体的生命史诗 在《黄金十年》中,最打动我们的莫过于那些被时代浪潮裹挟却又坚韧不屈的普通人。谭国庆作为江煤集团的首任董事长,既是改革者也是守护者:他推动技术升级,却拒绝以牺牲安全为代价的“野蛮生长”;他面对开发商的贿赂与美色诱惑时,用“矿灯下的良心”坚守底线;他在退休前最后一次下井,抚摸着巷道墙壁说“这煤层里埋着咱矿工的骨头”,朴素的话语里是对行业的深情与敬畏。 而更令我们震撼的,是那些沉默的矿工群像。小说中,有结婚十年没下过井的“顶梁柱”老陈,在妻子病危时仍选择坚守岗位,最终因错过救治时间痛失爱人;有刚满十八岁的农村青年小吴,把下井赚钱当作“娶媳妇的本钱”,却在一次瓦斯泄漏中永远留在了井下;还有矿工妻子们组成的“望夫会”,她们站在矿区门口,用方言互相安慰“莫慌,你家那口子命硬”——这些细节没有刻意的悲情渲染,却让我们真切感受到矿工群体“用生命换生计”的沉重与伟大。作者王金星凭借自身对矿工生活的深刻理解,通过心理描写(如矿工下井前写遗书的颤抖)、对话(如矿工间“今天多挖一吨,娃就能多买本书”的朴素愿望)以及家庭场景的补充视角,让这些普通人从“劳动者”的标签中走出来,成为有血有肉、有情感有牵挂的个体。 三、叙事艺术:粗粝与诗意的交响 《黄金十年》的叙事风格独树一帜,在工业现实主义的底色上,融入了诗意的抒情与隐喻。作者没有采用宏大叙事的框架,而是以多重视角切换(如矿工、家属、管理层)、时空折叠(过去与现在的穿插)的方式,将个体命运与行业周期紧密绑定。例如,小说开篇写谭国庆退休后回到矿区,看到废弃的井架在夕阳下投下长长的影子,这一画面既是个人职业生涯的终结,也隐喻着传统工业时代的落幕;而矿工们在井下用矿灯组成的“星光”,则与地面的万家灯火形成呼应,暗示着他们的劳动支撑着整个社会的运转。 语言上,王金星刻意保留了湖南方言的韵味(如“打流”“恰饭”),让对话充满生活的烟火气;同时,又运用了大量隐喻与象征(如将采煤机比作“钢铁兽群”,把煤层比作“大地的血管”),赋予粗粝的工业场景以诗意的美感。这种“粗粝与诗意”的交织,既还原了矿区的真实质感,又提升了作品的艺术格调,让我们在感受行业残酷的同时,也能触摸到人性的温暖与生命的坚韧。 四、文学价值:为沉默者立传 在当下文学创作中,聚焦普通劳动者的作品较为稀缺。《黄金十年》以作者二十年煤矿生涯的积淀,将镜头对准煤炭行业的沉浮与矿工群体的命运,其意义不仅在于记录一个行业,更在于为长期被主流叙事遮蔽的底层劳动者赋权发声。小说中的矿工绝非“英雄式”的符号化存在,而是血肉饱满的真实个体——他们会因隐瞒伤病只为多赚加班费而暴露人性的脆弱,在井下用粗粝的方言抱怨“打流”的艰辛,也会在领到工资后第一时间寄回远方的家庭,于烟火日常中折射出责任与牵挂的交织。 正是这些“不完美”的真实细节,让矿工群体在时代洪流中显露出惊人的精神高度:他们以血肉之躯支撑起工业发展的基石,用汗水中浸泡的朴素劳动诠释“光热使命”的厚重内涵。王金星通过工业术语的诗意转译(如采煤机运作化为“钢铁兽群啃噬地壳的韵律”),以及矿工妻子李秀英“瓦斯报警器像催命符”的厨房独白等手法,让沉默的矿山家庭获得叙事补偿,使劳动者从历史背景板走向舞台中央。 从这个角度看,《黄金十年》是一部关于普通劳动者尊严的赞歌。它撕开“煤飞色舞”的辉煌表象,揭示黄金十年背后无数矿工以青春、汗水甚至生命书写的奉献史——老一辈工人扎根矿区的坚守,新一代矿工面对“绿色转型”的迷茫与担当,共同构成了一部用矿灯照亮的长篇叙事诗。作者用《黄金十年》提醒读者:在追逐经济数据的狂潮中,不可遗忘那些深嵌地脉的脊梁;更叩问时代车轮之下,如何让每一个平凡的生命既能被大地铭记,又能被时代尊重。 五、提升空间:进一步雕琢的可能 王金星以扎实的行业积淀与深切的人文关怀,在《黄金十年》中勾勒出煤炭行业的恢弘时代画卷。当然,对照更严苛的标准,在艺术表达与呈现的某些维度上,似乎还存在可进一步雕琢的可能。主人公谭国庆作为改革先锋的形象承载了作者对理想领导者的期许,其品格固然闪耀着精神光芒,但若能在其决策困境中融入更多人性化的犹疑与自我博弈,或可使角色更具血肉感。反面人物的塑造在强化戏剧冲突的同时,其转变轨迹若能突破单一道德训诫的框架,深入展露体制环境与个体欲望的复杂纠葛,或将引发更深刻的社会反思。小说对煤矿技术场景的精准描摹体现了深厚的行业底蕴,如将采煤机轰鸣喻为“钢铁兽群啃噬地壳”的诗意转化堪称神来之笔,但部分工艺细节的密集铺陈,虽彰显了写实主义的追求,却可能在不经意间为普通读者筑起理解壁垒,若能对专业叙事进行更具层次感的疏密调配,作品的普适性或将更为丰盈。 在性别视角的建构上,作品通过矿工妻子李秀英“瓦斯报警器像催命符”等细腻独白,为阳刚的工业叙事注入了动人的家庭维度,这种底层视角的补充无疑丰富了文本的情感光谱。但女性角色多作为男性命运的见证者或牺牲者存在,其独立人格与主体意识尚未得到充分开掘。若能突破辅助性叙事的定位,赋予她们更具自主性的生命轨迹——例如展现女性在矿区转型中的职业突围,或通过代际对比揭示女性意识变迁——这些潜在的故事支线或可形成与主线改革的深刻对话,使作品的社会观察更具多维性。若能于理想化与真实性、专业性与通俗性、主旋律与多元视角之间寻求更精妙的平衡,这部镌刻着工业文明印记的作品,或将焕发出更为圆融而持久的光泽。 总的看,《黄金十年》是一台具有高穿透力的CT机,清晰地照见了煤炭行业的过去,也映现着传统工业的未来;还是一部工业文明的宏篇巨制,记录了矿工群体的苦难与荣光,也传递着劳动创造价值的永恒信念。当我们在舒适的办公室里谈论“产业升级”时,或许应该翻开这本书,去听听矿井深处的声音——那里有最真实的生活,最坚韧的生命,也最值得被铭记的历史。 本文作者刘朝,系军队退休干部,70后,大校军衔,毕业于解放军南京政治学院〔现国防大学〕军事新闻系,作品散见于《人民日报》《光明日报》《解放军报》《解放军文艺》《星星诗刊》《陆军文艺》《西南军事文学》《中国校园文学》《三联生活周刊》《文化月刊》《新闻记者》《海上文坛》《新闻记者》等全国数百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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