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樊莎莎:此心安处是吾乡 | |||
| 2025/7/28 9:39:42 散文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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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从碧山下,山月随人归。”王维笔下的暮色,总在寻常黄昏漫进窗棂。这时节,总爱点亮一盏青瓷小灯,灯芯跳着细碎的光,将两人的影子拓在墙上,像幅被时光洇透的水墨画。指尖剥着橘子,橘瓣的甜香混着书页的油墨味漫开来,忽然想起苏轼在《定风波》里写的“此心安处是吾乡”——原来故乡从不是地理的疆界,而是心灵找到锚点的刹那,是“纵浪大化中,不喜亦不惧”的笃定。
年少时总以为,治愈该是金樽清酒的盛景,是鲜衣怒马的张扬。直到某个深秋,病中辗转难眠,药石也抚不平眉间的倦意。他便每日天未亮起身,在厨房慢火熬煮一锅白粥,粗陶碗里浮着几粒枸杞,温温软软。他不说话,只坐在床边看我一勺勺喝,阳光从他肩头淌下来,暖得像层薄毯。那一刻忽然彻悟,温柔原是比药更养人的东西。它如杜甫笔下“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的春雨,不用声张,却能让心里的褶皱在潜移默化中舒展——这恰是老子说的“柔弱胜刚强”,最坚韧的力量,往往藏在最柔软的褶皱里。 世间最好的治愈,从不是山珍海味的堆砌。是加班晚归时,玄关那盏总为你亮着的灯;是强装笑颜时,有人轻轻说“我看你累了”;是把“我懂”藏在细节里,让你在沉默中也能感到被托举的安稳。这些细水长流的陪伴,像《菜根谭》里说的“岁月本长,而忙者自促”,在慢下来的时光里熬出甘醇,远胜过万千浮华的惊扰。原来“大道至简”,生活的真谛不在浓墨重彩,而在删繁就简后的本真。 最治愈的,是能带给你平静的人。曾在暴雨中共撑一把伞,他把大半伞面倾向我,自己半边肩膀湿透,却笑说“这样倒凉快”;也曾在深夜阳台看星,他指着最亮的那颗说像我嗔怒时瞪圆的眼,惹得我笑出了泪。那些时刻,风是“惠风和畅”的柔,雨是“沾衣欲湿”的细,连空气都带着松弛的暖意。终于明白,平静从不是死水无波,而是王维笔下“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的从容——知道有人在身边,再乱的情绪也能找到停泊的岸,这便是“知止而后有定”的智慧。 而最能给人力量的,恰是这份心安。曾要去陌生的城市出差,临行前他帮我理了理行李箱,轻声说“路远莫怕,有事随时打我电话”。火车颠簸着穿过黑夜,想起那句叮嘱时,心里忽然就稳了。就像船有了锚,哪怕遇到风浪,也知道自己不会漂散。这种踏实,让你敢闯未知的路,也敢在累了时停下——因为明白,“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心安便是人生的“本”,有了它,前行时便多了份“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勇毅。 此生漫漫,能与契合的人同行,原是天大的幸运。不必刻意讨好,不必费心解释,他懂你“欲说还休”的欢喜,也懂你“眉间心上”的叹息。择善而交,择暖而栖,大抵就是这样:并肩坐在烛光里,看灯花轻爆,听彼此呼吸,日子便在这安稳里慢慢酿出了甜。这让我想起《庄子》里的“相濡以沫”,不是在惊涛骇浪中相拥,而是在平淡流年里,把彼此的存在过成“安之若素”的习惯。 不负韶华,从不是要追着浮华奔跑,而是认真对待每一个当下。在被温柔包裹时,珍惜那份“当下即永恒”的心安;在需要闯荡时,带着这份“万物皆备于我”的力量前行。毕竟,能把心安放妥贴的地方,便是最好的故乡——正如苏轼在颠沛半生后悟透的,此心安定处,纵是天涯,亦是吾乡。这或许就是人生的终极答案:向外追逐千万里,不如向内安住一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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