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蒋 梦：花魂铁魄 | |||
| 2025/7/8 11:04:31 散文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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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如英雄血，枝似铸铁魂。
——题记 暮春三时，金沙江畔的日光如融化的铜水，斜斜地漫过攀枝花的枝桠，将赤色花朵淬炼成悬空的火把。那些栖在云端的红焰，在夕阳下愈发嚣张。偶有叛逆的花瓣纵身跃入江涛，涟漪荡开时，惊扰了沉睡的钒钛矿脉——这座城市仿佛被老天爷撒了把“混搭种子”，长出的枝桠一半是铁灰色的矿石，一半是火红色的花瓣。 风起时，斑驳的光痕在沥青路上淌成锦缎，矿工们踩着胶靴走过法拉大桥，煤灰从鞋底落下，转眼被花影染成红宝石。桥墩上，孩童用粉笔画的纸飞机正与钢铁倒影重叠，而当年摩梭河平硐的第一声炮响，至今仍在矿井的岩壁间回荡。1965年的那阵震颤、太平煤矿五十五载春秋凿出的3800万吨原煤，让三线建设的铁血誓言顺着矿脉生长。 十五岁那年的六月，我蹲在江岸看落花击打水面，血色花瓣在漩涡中沉浮，像极了被江水冲淡的分数。中考失利的黄昏，父亲在交接班的间隙找到我，他从兜里掏出的饭盒还带着潮气，掀开是拌了白糖的炒攀枝花，混着洗不净的煤屑，甜得发苦。我们并排坐在运煤轨道旁，他忽然指向远处一株矸石堆裂隙里的木棉。“看见没？”父亲轻放矿帽，“有些花开在沃土，有些花专挑石头缝里找春天。” 父亲在太平煤矿工作的第二十个年头，我“女承父业”，踏进了攀枝花电子科技学校。格里坪镇的九月，校门口那排攀枝花树像醉酒的诗人，把皲裂的枝桠伸向天空。我抱着《电工基础》走向实训车间，铁锈味的穿堂风掀起书页，忽有男生将沾着铁渍的攀枝花抛进我怀里，我把这些带着柴油气息的落红夹进课本，书页晕开的绯色，是十五岁夏天被江水冲散的委屈。 车床切削金属的锐响里，我盯着窗外发呆，看花絮粘在车间玻璃上，被夕阳镀上金光。男生们挥汗如雨时，我在草稿纸背画满奇异的零件：齿轮是压扁的玫瑰，轴承里绽出花瓣，液压管缠绕成藤蔓。操着东北口音的专业课老师打趣道：“丫头是画花轿呢？”却在下课时偷偷塞给我半块雕花铝板：“照你图纸磨的，夹书里当书签使。” 昨夜暴雨把山峦洗出青铜色，今晨却在塌方处撞见野木棉暴烈的红。我握着父辈留下的矿灯走过煤场，浮动的微光里沉着江流的涡旋，漾着教室玻璃上的花迹，还有巷道深处，金属与煤尘相撞时，迸出的细碎星子。灯线的划痕硌着掌心，像一道陈年的闪电划过。雨水泥浆裹着花瓣在煤堆上写诗，不知是谁用铁锹在煤面画了颗歪扭的爱心。 而今在矿灯房当班时，我总把测量仪揣进工装兜。当智能矿灯在充电架上眨起蓝眼睛，恍惚又见父亲蹲在车间角落，用锉刀给我的铁玫瑰刻花纹。我摊开手，掌心里握住的，既是一枚铝板书签，也是一整个来不及凋谢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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