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樊莎莎:不必问井 | |||
| 2025/8/1 10:37:44 散文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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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原深处有口老井,砖缝里嵌着半世纪的风沙。井绳在石辘轳上磨出深深浅浅的槽,像谁刻了一半的年轮,又懒得收尾。前人说“古井无波”,大抵就是这般模样,任岁月在辘轳上缠了又解,解了又缠,井里的水始终平如镜,映着“天地一沙鸥”的孤影,也映着“大漠孤烟直”的苍茫。
没人问过这口井寂不寂寞。春末有赶羊人来汲水,铜瓢碰撞井沿的脆响能惊飞三里外的云雀,可蹄声远了,井里的月亮还是老样子,不增不减地浮在水面——正是“明月照深池”的静,连风都舍不得吹皱这汪清辉。冬天下雪时最静,雪片落进井里连个涟漪都吝惜,只有井壁的冰碴在夜里咔嗒轻响,像它自己跟自己数着时辰,应了“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的寂,却又比诗里多了点烟火气,毕竟辘轳上还缠着去年的草绳。 井里的水总那么清,清得能看见二十米下的卵石。偶尔有片枯叶坠进来,打个旋就沉底了,像从未有过的访客。它见过最烈的日头把荒原烤出裂纹,“骄阳似火”也烧不透这井底的凉;也见过最猛的暴雨把天空砸出窟窿,“黑云翻墨未遮山”的急,到了井里也化作慢下来的涟漪。可水始终没涨过,也没退过,像谁在井底按住了一块定海神针。 其实不必问的。就像荒原从不说自己辽阔,老井也早把孤单泡成了井水的滋味——初尝带点涩,再品,倒有股子静悄悄的甜。风来的时候,它听风掠过蒿草的呜咽,像“长风万里送秋雁”的余韵,只是没那么张扬;星落的时候,它看星子在水里碎成银沙,倒应了“星垂平野阔”的境,只是把旷野收进了一汪水里。这些年,它早把自己过成了荒原的一部分,连呼吸都和着风沙的节奏。 有牧人说这井通着海,可谁也没见过。井里的水只是自顾自地清着,映过无数张俯身饮水的脸,又在人转身离去时,慢慢抚平那些倒影,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就像你来不来,它都在这儿,把日子过成了“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的淡然,过得扎扎实实,连光阴都在井台上,落得格外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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