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吕 存:初秋细语(散文) | |||
| 2025/8/17 10:41:04 散文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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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露在月季花瓣上转了个圈,终于没忍住,“嗒”地跌进草叶间的缝隙里。这一声轻响像枚钥匙,猝不及防就打开了秋天的门——不是那种带着北风呼啸的深秋,是裹着夏末余温的初秋,连呼吸都带着点黏糊糊的甜,却又悄悄洇着丝清冽。
窗台上的绿萝最先察觉到变化。盛夏时总爱把叶子舒展得横七竖八,仿佛要把整个窗台都占满,如今却偷偷收了收势头,新抽的嫩芽不再是油亮的深绿,梢头泛着点嫩黄,像被阳光吻过的痕迹。风从纱窗缝里钻进来,也不再是盛夏那种裹挟着热浪的扑脸,倒像只小猫的爪子,轻轻挠着人的颈窝,带着点草木被晒了整天的淡香,混着墙根下晚开的紫茉莉的气息,慢悠悠地在房间里打了个转。 楼下的老槐树开始撒起了“碎金”。不是整把整把的落叶,是三三两两的叶子,大概是树顶最先触到凉意的那几片,先是叶尖褪成浅黄,像被谁用毛笔蘸了淡墨轻轻扫过,过几日,叶柄处便松了劲,风一吹就打着旋儿往下落。孩子们踩着这些落叶跑过,脚下发出“沙沙”的轻响,不像深秋落叶那样干脆的脆响,倒带着点潮湿的韧劲,像谁在耳边说悄悄话。有片叶子偏偏落在刚放学的小姑娘发梢上,她抬手一摸,发现是片半黄半绿的叶子,便捏在手里转着圈儿,一路哼着不成调的歌回家,叶子的脉络在夕阳下看得清清楚楚,像谁写的一封没寄出的信。 傍晚的厨房最是热闹。妈妈从菜市场回来,竹篮里躺着带着泥土的莲藕,还有紫莹莹的茄子,蒂上还沾着新鲜的绒毛。“初秋的藕最嫩,”她一边往盆里放水,一边对探头探脑的孩子说,“等过些日子天凉透了,藕就该长结实了。”水龙头的水“哗哗”流着,洗去藕上的泥,露出白白胖胖的身子,凑近了闻,有股子水田里的清甜味。灶上的锅里炖着绿豆汤,咕嘟咕嘟地冒着泡,盛夏时总爱冰镇了喝,现在却只晾到温热,喝下去,喉咙里既解了暑气,又不觉得凉,像初秋的风,刚刚好。 夜来得比盛夏早了些。七点多钟,天边还留着点粉紫色的晚霞,不像夏天那样要烧到八点多才肯退去。院子里的蟋蟀开始唱歌,声音却比盛夏时收敛了些,不再是扯着嗓子的狂欢,倒像乐队里的小提琴手,拉着悠长的调子,衬得夜格外静。奶奶搬了竹椅坐在院里,手里摇着蒲扇,扇风的力气也小了,更多时候是把扇子搭在腿上,望着天上的星星。“你看那北斗星,”她指着天边,“初秋的星星最亮,离人也最近,像街坊邻居在屋顶上聊天呢。” 有天清晨,推开窗忽然闻到一股桂花香。抬头一看,院角的桂花树才米粒大的花苞,藏在叶缝里,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可那香味却像长了脚,悄没声儿地钻进鼻子里,带着点甜,又带着点清,像奶奶腌的桂花糖,又像妈妈蒸的桂花糕,让人心里软软的。这大概就是初秋的性子,不声张,不张扬,就像把话都揉碎了,混在风里、露里、花香里,等着你慢慢听,细细品。 叶子还在一片一片地落,桂花香一天比一天浓,傍晚的风里开始带着点露水的凉。可你知道,这不是结束,是另一种开始——像一本书翻到了新的章节,字里行间都是温柔的细语,说着夏末的余韵,说着秋日的序曲,说着那些藏在时光里的、不慌不忙的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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