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樊莎莎:花侍风 | |||
| 2025/8/27 10:03:22 散文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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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推窗,风裹着残冬的微凉漫进来,鬓边发丝被拂得轻颤,忽忆起“风有约,花不误,岁岁如此,永不相负”的旧句。从前总信这话里的笃定,以为世间所有美好的奔赴,都该如东风与桃李的约定——风到了,花便开,不迟不早,不多不少。可后来常蹲在园子里看花苞,才知没有一朵花的绽放是轻易的:它要先在冻土下蜷着嫩芽,熬过“夜阑卧听风吹雨”的寒,任霜雪压着枝桠也不肯低头;等春的消息近了,又要顶着料峭春寒挣出绿尖,经几番“沾衣欲湿杏花雨”的淋洗,才肯慢慢舒展瓣蕊,把积攒了一冬的温柔,绽成枝头最软的艳色。
而花的等待,从来不是为了永恒的停留。春日里曾缀满枝头的桃瓣,一场东风过,便簌簌落在青石板上,被往来的步履碾成淡粉的泥,只留“桃花依旧笑春风”的空寂;盛夏时曾占满池塘的荷,秋风一至便卸了红妆,只剩残茎立在水面,任寒水浸着“留得残荷听雨声”的枯寂。就像那年盛夏,我曾对着满树蝉鸣轻声说“明年再见”,却忘了蝉的生命原是“夏生秋死”的轮回——它迎着风振翅高歌的日子,本就是向时光借来的短暂欢愉,所谓“再见”,从来不是给当下的我,而是给下一个夏天的风。人到中年才懂,那些曾以为牢不可破的约定,那些曾笃定永恒的美好,其实都藏着“世事无常”的伏笔:你曾拼尽全力浇灌的花,可能等不到花期就枯萎;你曾以为会陪你很久的人,可能在某个“长亭更短亭”的路口,就借着一阵风,轻轻说了再见。 可“人生忽如寄,寿无金石固”,既然留不住时光,握不住离别,倒不如学着与遗憾和解。去年深秋在园子里捡过一片枫叶,红得像燃着的火,我把它夹在书页里,如今再翻起,叶片已褪成浅褐,却仍留着清晰的脉络——那是它曾迎着风、沐着光,热烈活过的痕迹。原来花待风的意义,从不是为了留住永恒的绽放,而是为了在风来的时刻,尽情舒展每一片花瓣,把最鲜活的色彩印在阳光下;就像人的生命,也不是为了求一个“事事圆满”,而是为了在能爱的时候认真去爱,在能追的时候奋力去追,哪怕最后只剩“雁过留声”的印记,也算不负那场“风与花”的相逢。 曾为了迎合别人的期待,学着把自己酿成“浓艳的酒”,后来在某个有风的黄昏,读着“我本清都山水郎,天教分付与疏狂”,才懂自在有多珍贵。牡丹有牡丹的雍容,适合开在帝王的御园,借东风展尽华贵;茉莉有茉莉的清香,适合缀在寻常人家的窗棂,凭晚风送散芬芳;蒲公英没有艳丽的瓣,却能借着风把种子撒向远方,活出另一种自由。我们不必活成别人眼中的“标准答案”,就像梅花偏要在“凌寒独自开”,等的是那阵懂它傲骨的风;菊花偏要在“秋丛绕舍似陶家”,候的是那缕知它淡泊的风,守住自己的节奏,便是对“花待风”最好的诠释。 如今再看窗外,风里已添了几分软意,墙角的枯草下,似乎有嫩芽在悄悄探头。檐角的风铃轻轻晃着,像在提醒我:别急,再等一等,等一场“天街小雨润如酥”的春雨,把沉睡的花苞唤醒;等枝头的芽儿长成新绿,染透整座庭院;等檐下的燕子衔着泥归来,把春天的消息说给风听。往后的时光,愿能静静站在风里,听得懂花的低语,看得见春的温柔,守得住内心的从容——不必追着风跑,也不必为错过的花期遗憾,因为我知道,每一朵花都有属于自己的风,每一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时光,慢慢来,风会来,春会来,最好的自己,也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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