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吕 存：写给秋天的信（散文） | |||
| 2025/8/27 10:21:06 散文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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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推开窗时，一片银杏叶正贴着玻璃打旋，像枚泛黄的邮票，替你捎来第一封秋信。我接住它细细摩挲，叶脉间还沾着昨夜的露水，凉丝丝的，倒像是你藏在信笺里的私语——原来你早就到了，正躲在桂树的枝桠间，悄悄往风里撒着甜。
记得去年此时你送来的礼物吗？那只在芦苇荡里扑腾的白鹭，翅膀掠过水面时，把整片池塘的秋光都搅成了碎金。今年你换了新花样，竟让栾树把灯笼挂满枝头，红的像小灯笼，黄的像碎月亮，风一吹就簌簌往下掉，像你走在巷子里时，不小心抖落的衣扣。 我总爱跟着你的脚印走。你踩过稻田，稻穗就弯下腰来，穗尖的芒刺上挑着阳光，凑近些能听见灌浆的声响，闷闷的，像你藏在胸腔里的心跳。你拂过果园，苹果就红透了脸颊，梨子在叶缝里滚来滚去，把树枝压得咯吱响，倒像是你在身后偷笑，说我总学不会轻盈。 你总爱变些小魔术。清晨把草叶染成霜白，正午又让阳光暖得像羊毛毯，到了傍晚，竟偷来画家的调色盘，把天边的云涂成橘红、酡紫、鎏金，连归鸟的翅膀都沾着霞光，飞着飞着就成了移动的光斑。我坐在老藤椅上数这些颜色，数着数着就忘了时间，直到晚风送来桂花香，才惊觉你早就在石桌上摆好了桂花糕，瓷盘边缘还凝着几颗水珠，亮晶晶的，像你没藏好的笑意。 街角的老槐树最懂你的心思。你刚在它耳边说句话，它就把叶子染成焦糖色，一片一片往下送，像是怕我读不懂你的信，特意用最显眼的颜色做标记。孩子们踩着落叶跑过，“沙沙”声惊飞了枝桠间的麻雀，倒让那些信件散得更欢，有的贴在窗台，有的落在肩头，还有的钻进我的衣领，凉丝丝的，像你偷偷挠我的痒。 昨夜你该是来过我的梦里。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月光，顺着窗棂溜进来，在地板上织成银网？我听见你在院子里踱步，脚步轻得像猫，碰倒了晾衣绳上的衬衫，又慌忙挂好，却不知那棉布上早已沾了你的味道——是晒干的稻谷香，混着野菊的清苦，还有老南瓜在灶上蒸出的甜，温温的，像你掌心的温度。 今早去菜市场，摊主们都在说你的好。卖橘子的阿婆举着黄澄澄的果子笑：“你看这秋阳晒的，甜得能粘住牙！”卖板栗的大叔挥着铁铲翻炒，栗子壳裂开的声响里都带着香：“也就这时候的栗子，才配得上砂锅里的排骨。”连穿校服的小姑娘都捧着烤红薯，哈着白气说：“秋天的风最懂我，知道我揣着红薯，就跑得轻轻的。”我站在人群里听着，忽然觉得你早把情书撒在了烟火里，每声吆喝，每缕香气，都是你写给日子的诗。 此刻我正坐在书桌前，看你把最后一缕阳光铺在稿纸上。窗外的柿子树又红了两个果子，像你故意点在信尾的朱砂痣。远处传来收玉米的拖拉机声，突突突的，倒像是你在催我回信。可我哪用得着提笔呢？我早把心事藏进了腌菜坛，让萝卜黄瓜浸着你的阳光发酵；我把思念晒在了房顶上，让干辣椒和玉米串替我站岗；我甚至学你的样子，在给邻居的南瓜汤里，多加了半勺桂花蜜——你看，你的温柔，我早就学会了呀。 天色渐暗时，你该要往南去了吧？别急着走，我在门后挂好了你的围巾，是用银杏叶的金黄和枫叶的火红织的，风一吹就会发烫。等明年你回来，我就带你去看新种的菊，它们此刻正在土里打盹，梦里都在数着你归来的日子呢。 哦对了，忘了告诉你，今早扫落叶时，捡到一片特别的银杏，它的边缘卷成了心形。我把它夹进了去年你送我的那本旧诗集里，这样无论春去夏来，只要翻开书，就能看见你留在时光里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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