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吕 存：盛夏序曲（散文） | |||
| 2025/8/3 9:53:19 散文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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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的阳光还带着凉意，窗棂上的麻雀却已经叽叽喳喳地吵开了。我揉着眼睛推开纱窗，一股混着草木清香的风扑面而来，带着点湿漉漉的潮气——这是盛夏来临前最温柔的预告。楼下的梧桐树舒展着巴掌大的叶子，叶尖上还挂着昨夜的露水，阳光穿过叶缝，在地上织出一片晃动的光斑，像谁撒了一把碎金。
最先宣告盛夏将至的，是蝉的合唱。起初只是零星几只试探性的鸣叫，藏在茂密的枝叶间，声音清脆又羞怯，像刚学唱歌的孩子在练习音阶。没过几天，这声音就变得声势浩大起来。正午的阳光最烈时，整个小区都被蝉鸣包裹，那声音不是杂乱的喧闹，而是带着某种韵律的交响，从树梢漫下来，淌过发烫的屋顶，钻进开着一条缝的窗户，在房间里打着旋儿。 老人们说，蝉鸣是盛夏的闹钟。小时候总爱蹲在树下找蝉蜕，那些半透明的空壳牢牢粘在树干上，轻轻一碰就掉下来，指尖能摸到翅膀的纹路。母亲会把收集来的蝉蜕收好，说能入药，我却觉得那是蝉留给夏天的邮票，印着它们来过的痕迹。有一次傍晚，我在院子里捉到一只刚羽化的蝉，嫩绿色的身体还带着湿润的光泽，它在我手心轻轻扑腾翅膀，痒痒的触感让我忍不住笑出声。母亲站在门口喊我回家，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蝉鸣在耳边轻轻回荡，那是记忆里最温柔的夏日黄昏。 盛夏的风是多变的。清晨的风带着露水的清凉，吹过沾着水珠的牵牛花，把紫色的花瓣吹得轻轻摇晃；正午的风被太阳晒得暖洋洋的，穿过发烫的柏油路时，卷着烤红薯的焦香、冰棒融化的甜腻，还有远处卖西瓜的卡车上传来的清甜。走在街上，总能闻到各种好闻的气味，像是夏天在偷偷分享它的宝藏。 小区门口的老槐树底下，总有个卖冰棍的老奶奶。她推着一辆漆成白色的小推车，车身上印着红色的“清凉一夏”，掀开厚厚的棉被，里面藏着绿豆沙、老冰棍、奶油雪糕，冷气丝丝缕缕地冒出来，在阳光下化成白色的雾气。孩子们攥着皱巴巴的零钱围过去，踮着脚尖挑选自己最爱的口味，拿到冰棍后迫不及待地撕开包装，舌尖触到冰凉甜爽的瞬间，眼睛都亮了起来。老奶奶总是笑眯眯地看着我们，用蒲扇轻轻扇着风，说“慢点吃，别冻着肚子”。 傍晚的风最是舒服。洗完澡坐在院子里，风穿过纱窗吹进来，带着晚饭的香气。邻居家的厨房飘出炒辣椒的呛味，楼下传来油炸知了猴的酥脆香，还有自家锅里冬瓜排骨汤咕嘟咕嘟的声响。母亲把切好的西瓜端上桌，红肉沙瓤上还带着冰碴，咬一口下去，甜汁顺着嘴角流下来，风一吹，连汗珠都带着甜味。 当夕阳把天空染成橘红色，盛夏的序曲才算真正进入高潮。路灯一盏盏亮起来，像撒在地上的星星，蝉鸣渐渐低了下去，换成青蛙在池塘里的合唱。小区的广场上，阿姨们随着音乐跳起广场舞，孩子们踩着滑板车追逐打闹，老爷爷们坐在石凳上下棋，棋盘上的棋子碰撞出清脆的声响。 我最爱夏天的夜晚，尤其是有星星的晚上。搬个小马扎坐在院子里，母亲摇着蒲扇给我讲故事，扇风带来的凉意驱散了最后的暑气。抬头能看到银河横跨夜空，星星多得数不清，母亲说每颗星星都是一个人的眼睛，在天上看着我们。偶尔有萤火虫从草丛里飞出来，提着小小的灯笼，在夜色里划出温柔的弧线，像是在给星星写信。 深夜的厨房总是亮着一盏小灯。父亲爱喝冰镇啤酒，总会从冰箱里拿出几罐，“嘭”的一声拉开拉环，气泡争先恐后地冒出来。母亲会切一盘凉拌黄瓜，撒上蒜末和醋，清爽的味道在夜里格外诱人。我趴在桌上写作业，听着他们轻声聊天，窗外的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蝉鸣变成了轻柔的背景音，整个世界都温柔得像一场梦。 盛夏的序曲里，藏着许多小小的期待。是冰箱里冰镇的酸梅汤，是晾在绳子上带着阳光味道的白衬衫，是暴雨过后天边挂着的彩虹，是晚饭后全家人一起去散步时踩过的树影。这些细碎的瞬间，像珍珠一样串起整个夏天，让每个日子都闪闪发光。 菜市场里的夏天最是热闹。黄瓜顶着嫩黄的花，西红柿红得发亮，刚摘的莲蓬带着清香，卖西瓜的摊位前堆着小山似的绿皮球，老板用刀一切，“咔嚓”一声，红瓤黑籽的甜意就漫了出来。母亲提着菜篮子在摊位间穿梭，和摊主讨价还价的声音清脆响亮，阳光透过遮阳棚的缝隙洒下来，在她头发上镀上一层金边。我跟在后面，手里拿着刚买的莲蓬，剥出嫩白的莲子塞进嘴里，清甜的味道在舌尖散开。 暴雨也是盛夏的常客。前一秒还是晴空万里，下一秒就乌云密布，狂风卷着雨点砸下来，噼里啪啦地打在窗户上。闪电划破天空，雷声轰隆隆地滚过屋顶，整个世界都被笼罩在白茫茫的雨雾里。雨停之后，空气里满是泥土和青草的气息，树叶绿得发亮，路面上的水洼里映着蓝天白云，孩子们光着脚丫踩水玩，笑声比阳光还要灿烂。 现在的我坐在窗前，听着窗外越来越热烈的蝉鸣，看着阳光把窗台晒得发烫，知道盛夏已经在路上了。冰箱里冻着刚买的雪糕，阳台上晾着洗好的床单，母亲在厨房准备做凉面，芝麻酱的香气飘了过来。这熟悉的场景让心里涌起一阵暖意，原来盛夏的序曲从未改变，它藏在年复一年的烟火气里，藏在家人的笑声里，藏在每个值得期待的日子里。 风又吹了过来，带着蝉鸣和花香，我知道，最热烈、最温柔的夏天，就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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