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杨景瑞：回忆煤矿“文革”的点滴 | |||
| 2025/9/14 11:04:01 散文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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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文革”时期）的风总带着股土腥气，卷着高音喇叭里的口号，刮过尚义县煤矿的每一个角落。那时我还是孩童的时候，刚有一点记事的记忆。有一次，矿上要召开忆苦思甜会，母亲也把我领上了。忆苦会在过去旧食堂（已拆除）开的。家属们一排一排地坐在长木条橙子上。至于谁主持谁讲话不记得了，只记得参加开会的人，每人发两个糠窝窝头让大家吃。说实在的，那东西根本就不是人吃的，吃在嘴里难以下咽。母亲吃了一个，第二个始终吃不下去，就悄悄藏在了我的口袋里，母亲稍微一推，我领会母亲的意思就走出了会场，一个独自回家把窝窝头喂了鸡。
糠窝窝这东西不能多吃，吃了容易撑肚子，容易把肠胃撑坏，也不易顺畅排便。医学表明，长期以窝窝头为主食可能导致营养不均衡、血糖波动、消化负担加重等问题。窝窝头主要由杂粮制成，若缺乏其他食物搭配，容易引发蛋白质、维生素等营养素缺乏，并可能影响矿物质吸收。 “文革”结束后，不少参加过忆苦会的人都把吃糠窝窝头的事说了出来，并不是每个人都吃了，而是胆小的都吃了，胆大的都是做做样子都装在口袋了带回家了。 像这样的“忆苦思甜”活动已经距今有好几十年了，早已成为了一段历史，年轻人对此也知之甚少，我们也很难想象当时中国社会状况及劳动人民的生活水平。然而，对于当年亲身经历过的每一位老一辈而言，当年活动的情形、活动的场面，特别是活动的意义都历历在目。 煤矿的“文革”闹的最熊，还成立什么“文革”领导小组，实际上就是执行尚义县“革委会”的指示，放一个屁也要折腾几天。煤矿姓戴的姐弟俩成了当时的红人，姐姐和弟弟也分成两派，姐姐是“保皇派”，弟弟是“造反派”。两派一有思想不统一，分别领上大队人马，上县里找“革委会”。“革委会”领导一放屁，偏向了“造反派”，“造反派”回矿后想方设法整人、搞运动。有一天的日头格外的毒，晒得人头皮发麻。全矿在旧戏台（已拆除）开批斗会。五个人低头佝偻着身子被押上台，胸前还挂着大牌子。这些被打成“靠边站“的人，也就是矿上有点能力的人，大大小小是个领导的人。里面，最扎眼的是矿长贾文林，此刻却被一顶尖顶蔑帽压得直不起颈子。那帽子足有一尺来长，篾条泛着青白色，边缘磨得人耳朵发红，远远望去，像株被砍去枝叶的高粱。 他面前挂着块木牌，红漆写着他的名字，墨迹顺着木板的纹路往下渗，像未干的血。旁边几个人挂的是镐头、铁锹，这些铁的东西被太阳晒得滚烫，贴在脊梁上，烫得人不住哆嗦。他们都弯着腰，脊梁骨像被无形的手掰成九十度，影子在地上缩成一团，随着日头慢慢挪。 台下来开会的人越来越多，手里没有任何驱散日头毒晒的人们，汗水直流，加上蚊子叮咬，把人们害苦了一番。开会的人们大气不敢出一声，只是低头看着地皮，偶尔抬头看一看台上。“造反派”头头站在台上，手里的铁皮话筒被晒得发烫，喊起话来带着电流的杂音：“打倒反革命！割掉资本主义尾巴！”话音未落，台下就炸开了锅，口号声一浪接着一浪都高喊了起来。 我们这些小学生是被老师安排去开会的。透过人群的缝隙看，贾文林的脖子上渗着汗，顺着喉结往下滑，在晒得黝黑的皮肤上划出亮痕，他的手被反剪着。有个穿蓝布褂子的女人站出来，手里捏着发言稿，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叶子：“贾文林天天偷摸着回家，不顾矿上的事情，把我男人的腿砸伤，现在还住在医院里。”明眼人一听，自然是她男人违章在井下被砸伤而进行的报复。她还说：“贾文林鼓励老婆开小片荒，在搞资本主义尾巴。”她越说越激动，把稿子往地上一摔，指着贾文林骂，唾沫星子溅在他的裤腿上。 突然，人群里窜出个红卫兵，不过也就是二十来岁的年纪，红袖章在胳膊上晃得刺眼。他手里攥着根木棍，有小孩的胳膊那么粗，走到贾文林身后，二话不说就抡了下去。"啪"的一声，棍梢带着风，抽在背上，贾文林的身子猛地一颤，像被石子砸中的鸟，摊倒在地下。 那个姓李的红卫兵像是上了劲，一棍接着一棍打，木棍抽在皮肉上的声音闷沉沉的，混在口号声里，却格外清晰。我看见贾文林的肩膀在发抖，后颈的筋绷得像要断裂，可他始终没吭一声，只是帽檐压得更低了，尖顶几乎要戳到地上。他的裤脚在抖，不是因为疼，倒像是憋着股劲，把所有的声音都咽进了肚子里。后来得知，矿长贾文林在这次批斗会被打掉两颗门牙，肋骨被打断三根。贾文林“站”出来又当上矿长以后，这个姓李的打手第二天就背上行李卷自动离开了煤矿。 日头爬到头顶时，批斗会到了尾声。“造反派”头头宣布散会，人群像潮水般退去。我们小学生最后走，站起来的时候又看了一看台上，只见老贾他们五人还保持着弯腰的姿势，汗水顺着前胸的牌子往下滴，在地上砸出小小的湿痕。贾文林的尖顶帽歪了，露出半张脸，嘴唇抿得发白，眼角有亮晶晶的东西，被太阳一照，晃得人睁不开眼。 开批斗会，是矿上“革委会”的重要工作，也是“造反派”跳出来逞能的时候。一些头目，几天不斗人，觉得革命工作没有干好，更觉得冷清寂寞，所谓“与人斗，其乐无穷”，开批斗会，对他们来说，不但是革命任务，也是莫大的享受。虽然残酷打人次次不能让人亲眼所见，但也在“革命无罪、造反有理”的错误时潮里，造成一些无辜者被毒打而冤死。 “文革”已过，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十年“浩劫”留给人们太多的磨难和反思。在反思中，希望过去了就不要再走过去的老路，也不会再忍受那些年忍受过的一切。随着岁月的流逝，它带走了说不尽、数不清的恩恩怨怨，它告诉我们过去的事决不能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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