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 权:田埂上的秋收时光 | |||
| 2025/9/22 12:26:19 散文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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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的淮阴,晨雾还没散透,田埂边的芦苇就沾着露珠晃悠。我裹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蹲在门槛上,看父亲把镰刀往腰后一别,往牛棚里牵那头老黄牛——这是我小时候最熟悉的秋收开场。那年我才七八岁,28岁的现在回想起来,鼻尖好像还能闻到稻穗混着泥土的腥甜,还有母亲在灶台边蒸的玉米饼子香。
我们村西头全是连片的水稻田,秋收时满眼都是晃人的金黄。父亲牵着老黄牛走在前头,牛蹄踩过田埂的泥水“咕叽”响,我扛着比人还高的竹筐跟在后头,时不时伸手扯一把路边的狗尾草,被父亲回头瞪一眼:“别贪玩,赶早要割完两亩地呢!”可我哪能安分,看见田埂边蹦跶的蚂蚱,扔下竹筐就去追,直到父亲的镰刀在稻秆上 “唰唰” 响得越来越急,才恋恋不舍地跑回去,帮着把割好的稻穗往竹筐里抱。 那时候没有收割机,全靠人工割稻。父亲弯着腰,镰刀起落间,稻秆整齐地倒在田里,他额头上的汗珠子砸在泥地里,砸出小小的坑。我学着父亲的样子,攥着小镰刀割稻,没割几下就把手指划了道小口子,疼得直咧嘴。母亲从田埂那头送饭来,看见我的手,赶紧从围裙兜里掏出块干净的粗布,一边帮我包扎一边骂:“跟你说别瞎逞能,偏不听!” 可她眼里藏着笑,还塞给我一个热乎乎的玉米饼子,饼子上撒着细盐,咬一口又香又顶饿。 最热闹的是打谷场,就在村东头的晒谷坪。大人们把割好的稻穗抱到场上,用脱粒机脱粒,机器 “轰隆隆” 响,稻壳飞得到处都是,落在头发上、衣服上,我们这些半大的小子就顶着一头 “白霜” 在谷堆里打滚。我和邻家的小虎比赛谁捡的稻穗多,他总趁我不注意,把自己筐里的稻穗往我筐里塞,被我发现了就闹作一团,滚在晒得暖烘烘的谷堆里,浑身沾满谷粒,回家免不了被母亲揪着耳朵骂。 有一回,我和小虎偷偷爬上晒谷坪边的老槐树,想看看远处的稻田。没想到树枝断了,我摔在谷堆上,没摔疼,却把父亲刚晒好的一摊稻谷弄散了。父亲气得扬起手,可看见我吓得发白的脸,手又放下了,只是让我跟着他把稻谷重新摊开。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老长,父亲一边翻稻谷一边说:“庄稼人靠天吃饭,每一粒米都得珍惜。” 那天晚上,我吃了两大碗饭,觉得比往常香多了。 后来我去城里读书、工作,每年秋收都回不去了。去年国庆我回了趟家,发现村里的稻田都种上了经济作物,打谷场也改成了停车场。母亲炖了我爱吃的鸡肉,父亲拿出珍藏的老酒,我们聊着小时候的事,父亲说:“现在种地都机械化了,不用再像以前那样累了,可总觉得少了点啥。” 我知道,他少的是当年挥汗如雨的热闹,是我们这些孩子在田埂上追逐的笑声。 如今我走过很多地方,吃过很多美食,可最难忘的还是淮阴田埂上的秋收时光。那金黄的稻田、轰鸣的脱粒机、母亲手里的玉米饼子,还有父亲那句 “每一粒米都得珍惜”,都深深印在我心里,提醒着我从哪里来,要往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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